天空乌云密布,十分昏暗,与适才的晚霞暖意相径,早已不同。阴雨被流窜的风席卷,犹如女人撩开垂在眼前的刘海,水珠由疏到密打在窗玻璃上,耳边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噪响。
我和迪姐走进小卧房的那一刻,这场雨已开始降下,当然,我俩是不知它与酒店洪水联系在一起。当推开门后,我不仅失声惊叫,手指着大屋说不出话来。这是因为,眼前的情景,正是噩梦中的扭打现场,床头柜被踢翻,乳白小门被撞歪。我曾与一个高到离谱的怪物般女人在这里角斗,然后被其狠狠抛摔出去。甚至木地板上,仍残留着她嘴里滴出的秽物。
而再望向床榻,更是不堪入目。不论是方枕上,还是被单上,都是一坨坨厚结发硬的黑色污垢,更有件被丢弃在角落里的牙黄色麻布睡衣,下摆部分几乎全被它们阗满。
难道这是进入了最初的梦境里?我快步走到床的另一侧,很快在麻布间翻到那只古典香水瓶,果不出所料。
自从被拖入幻日后,所有经历都会在进入下一轮魔魇后忘得一干二净,因此我们只得依靠蛛丝马迹来拼凑线索。而这个最初之梦,或许是个起点也是终结。迪姐让我暂时先放一边,仔细查看,又发现了另外一组水笔印,不知为何它们被水化开了,显得模糊不清,抄录下来后,大致是这么几句话:
“毒药,门内生出黑色礁石,出现了山和山谷瀑布,杂质的本身是蓝色的,毫无妖法的痕迹,倒垂,受教育问题,紫青色碎脚步。”
我俩将周身上下查找了个遍,确认再无遗漏,抓起便签研究起来。
“看来,在前几轮里我们曾走过更远的地方,记录中的东西一件都没出现过。那时的我们觉得有必要,才特地写在身上,但不知为何仍旧死了,所以再度被传送回这间大屋里。”她边说边来到窗下捡起那件黄麻睡衣,凑近鼻子嗅了嗅,同时皱起眉头,道:“这是呕吐物,还有很多掉发,你见到的那个梦中女人身子很虚弱?”
“她脚步蹒跚,嘴里淌着唾涎混合着各种秽物,远远看像吐着长舌,煞是吓人。此人神志不清,歪着脖子,显得头重脚轻。总之状态极差,但揍扁我仍是绰绰有余。”
“从这些特征看,她多半是被人下毒了,”迪姐环顾四周,忽然手指滚倒在地的玻璃水杯道:“在那里,瞧见没有?小半滩水渍和一些药丸。也许这个人有严重失眠,所以睡前会吞安定,感到不适起床打算上盥洗室呕吐,结果撞上了偷摸进来的你。”
线索中的毒药,或许就是指这个。通过对水渍的调查,迪姐认为那是铊中毒,水里被人灌注了无色无味的毒药酸钠,导致此人极度难受,坐在床上时就开始剧烈呕吐。因此,我原以为她是听见响动误会家里进了贼,纯属误判。这当中折射出一条讯息,那就是在枯槁女人睡下后不久,家里曾来过熟人,趁其不备,偷偷在水杯里投毒。
“由此可见,它早于果核酒店72年的住客失踪,理应是大众旅行社期间发生的事。谁都不知那时的0514房究竟供旅客居住呢?还是租赁给他人当住所。总之以目前所见,它是套出租房,被那个女人改建成了家,所以侦探的推理是对的,怪事的源头就出在这。”
恰在此时,过程又开始触发,打屋子各处都开始喷涌进水渍,起居室方向也传来有人走动轻咳的响动,整座大楼像冰山沉船般倾斜起来。记录中描述的内容,纷纷如期沓来。
“这些原本我都不曾料到,接下来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面对巨变,我有些慌了神。
“先离开这里再说,你干嘛全听我的?好像你才是闯进幻日来救我的那人。”她不合时宜地掩嘴偷笑,推着我走回吸烟间。
“这个嘛,在原本没有倾吐自己秘密前,我是这么认为的。但熟悉后我领悟出,你才是可以依托的那个人。”我悲叹一声,说:“倘若这次仍是难逃一死,那么下回再醒来,彼此将不再记得这些。过去我是不太乐意相信这种事,现在自己也领教了。”
“你经历过?也是类似的事么?”她显得兴致勃勃,好奇地问。
“不,是另一件事,类似于未破解的悬案之类,这也是侦探来找我们合作的原因。”我搓揉着脸,将吕库古阴宅有关小苍兰的内容简略描述了一遍,哀叹道:“她被锁在至今也找不到方式进入的炼狱里,我却根本不认识她,但她在那个鬼地方每天以泪洗面,已经疯了。”
本以为她难以理解,结果迪姐眨巴着眼却讲出与范胖差不多的高深言论。她说:在物质的世界里,我们所接触的,都是有体积,有温度,有重量的东西,所以感官上分前后,有过去、现在、将来的认知;而在非物质的世界里,它们是属于思想意识类的东西,因此就没有时间这个概念了。好比说一扇木门,在你还没开启它之前,屋内关着的是任何可能,它处在不断变化中。因此门的背后既可以是过去,也可能是现在,更可能是还未经历的将来。
“你怎会懂此类异端邪说?”我不仅狐疑,问:“难道你私下里也好研究?”
“很神奇吗?其实它们都是基础知识。并不是什么异端邪说,而是通过各种实验得出的结论。当然,也有处在假设阶段,还未得到验证的。有些人爱研究,有些人觉得无聊。而我因工作缘故,平时会接触到各种人,因此利用空余时间充电,以免冷场。”
“因此,你愿意相信我所描述的事?而不会觉得我头脑出了什么问题吧?”
“当然,某些东西就像基因,在未发生前便已经发生。因遗忘的经历而产生的情绪,被深深烙印在心底。这就像我听你讲出那些话,而产生了无法理解的感慨,哪怕你想引我反感,我也恨不起来。”她指了指过去侦探站立过的位置,道:“还记得戴斯蒙曾调侃我说,多经历几次就什么都不会怕了这句话吗?真是不可思议,我感到胆子大了许多。还有刚从你身上抄下的话,受教育问题,起先想不明白,这会儿能理解了,那恰恰就是我现在想说的话。”
“受教育?你写在我身上的?谁受教育?我就是个没学历之人。”我咧嘴一笑,答。
“若能顺利逃出幻日,我想资助你完成学业。你失去了正常成长的机会,因此你觉得我和那个胖子一样,谈这些通俗概念显得很高深,他不过是在卖弄。自学成才这种例子很多,但缺乏高等教育的纪律,会有一种脱缰野马和不受约束的想象力,很容易受到蛊惑,你还很年轻不算太迟。为什么我会忽然心生念头,可能也是发生过同等重要之事,但记忆被抹除了。”她正意味深长地说着,忽然手指脚下,叫道:“别光顾着说话,你看,脚印。”
我顺眼看去,果然在木地板上歪歪扭扭出现了一组淡淡的污垢脚印,理应是枯槁女人踩着呕吐物所留下的。并一路延伸到了起居室的大门前。我抓着铜把手回头看她,迪姐点点头表示准备好了,我这才一把拉开屋门,便立即被眼前所见震慑在当场。
五楼的所有客房大门全都歪倒在地,顺着水势沉沉浮浮,而那些客房内无端冒出嶙峋的黑色山石,就像有人用房屋包住了整片山。我正待拽上她往六楼阶梯去,却被迪姐一把拖住。她指了指身后,示意我去看。那是绕出门后的脚印,往我们背后去了。
由于我对果核五楼烂熟于心,探头出去便本能地朝右侧观望,因此从未留意过身后。然而此刻的楼廊,在原本供人吸烟的气窗位置,多出了一个楼梯间,从屋内离开的枯槁女人,正是扶墙往那头去了。这种细小变化,倒是让对酒店不熟悉的迪姐一眼发现。
“既然所有断头讯息正在纷纷涌现,咱们跟着它走绝不会错。”她反将我手拽起,点了点头,苦笑道:“我也不清楚这种情愫究竟从哪来,但我有想要保护你的冲动,去见证更多的不可能吧。不论你看到什么,都随时记录下来。Besson,我俩一定能逢凶化吉。”
走进这条新开辟的走道,果然是个应急火警梯,紫青色脚印在平台前徘徊了几步,便一路蹒跚而下,沿途的墙上满是滴滴答答的呕吐物,可见在当时,那人急于想离开。换做任何人都不可能选择下楼,洪水都是由下往上蔓腾,下去等于扎进水里。
果不其然,才走完折转梯道,污水已吞没了三楼楼阶,并开始以光速往上攀升。此刻的酒店倾斜成了六十度,活像被水压断而翘起的船尾,随时都会沉入水下。无穷尽的礁石纷纷撞破石墙,如犬牙般倒刺进来,狭窄的楼梯变得越发逼仄,人不得不横过身体才可勉强通过。望着这泓墨绿色的臭水,我不由停下脚步,开始迟疑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下。
“没什么可担心的,大不了就是再死一次。然而我俩已经记录得很详细了,为防万一连身上也都标注齐全,不会再像过去那般彷徨。”话音未落,她做出表率,一头扎进水里。
“你先等等。”我还没回过神来,她已消失在污水的另一端。因此我只得咬牙紧追,不曾想下水后立即被呛了一嘴。这些臭水竟然又苦又咸,根本不是哪的管道爆裂,而是海水!
迪姐的身影,在饱含杂质的水中显得越发模糊,只有个大概轮廓。她顺着安全门游曳进了楼层,开始向我频频招手示意向着楼廊潜行,其身姿灵活得就像条美人鱼。而我几乎没真正下海游过,过去到海边只为了贪图口腹,双目早已被刺得又红又痛,几乎难以睁开。见状Dixie便快速游了回来,一张嘴吐出许多水泡,见我仍在水中瞎捞,一把拽过腕子,然后把住腰伴我划游。就这样,我俩来到了楼段的客用电梯前。
环顾四周,这究竟是哪?印象里我不记得有这种地方。整个视野完全是颠倒的,就像你在海中仰泳。四周的墙壁已被黑色礁岩所替代,并且怪石上生着许多幽蓝色的地衣。唯有身边飘着的各种门板以及报刊支架,在告诉我这里仍是酒店某处。
随着一声清脆铃音,电梯门徐徐打开,这台机器居然在水里也能运行自如,实在叫人匪夷所思。这就是迪姐之前所停着的位置,她在便签上留下壁钟以及只能往下的电梯,可谓是熟门熟路。我几乎是被她推搡着进去,一越过门,竟直愣愣摔在欢迎光临的方毯上。最叫人咋舌的是,这个小小空间里居然很干燥,活像有道无形的薄膜挡住了大水肆虐。
“你难道不会游水?幸亏我考完了国际急救员二级执照。”她气喘吁吁地靠在栏板上,开始用力绞着湿漉长发,说:“这股味道,既苦又涩,而且沉渣那么多,必是深海无疑了。”
“那再往下,也许就到海沟深渊了,这样也没问题么?另外你如何判断这是深海水?”
“因为水流缓慢且波动稳定,温度显得特别低,浅海区的海水透光性强,没有那么多沉淀物。你看这些煤灰状的碎屑,就是深海鱼类排泄后无法溶解的碎渣。”她匆忙应和着,一把握住我想要按键的手,示意由这部电梯自己来决定,将我们载去哪里。
十秒后,门被重新合上,跟着楼层键盘开始疯狂闪烁,就像有个无形的人在乱按,最终停在了B2地下室,开始缓缓运行起来。现实中这部电梯是不存在的,哪怕有也不会下降到地下室,因为那里是储存肉类的冷库和应急火煤发电的设备间。
趁着闲余,她与我说起自己对梦的释解。迪姐认为如果现实是部写实电影,那么梦境就是在这基础上的绘画。梦会在合理的逻辑下将现实修改成另一种高度的艺术,虚拟以及混合进其他元素,所以你会见到特别高的人,夸张的嘴脸,以及毫不掩饰的情绪爆发。种种不合理拼凑在一起,却又让人感觉它有迹可循。而在梦的输导下,显示出其必要合理性。
所以对梦的界定,在于你能够理解,感官上并不过份的一种场景假想,以至于人陷在其中难分真假。有专门的机构对150名自愿者做过详细的临床观察,数据显示出他们会在睡觉时产生心率加快,荷尔蒙分泌以及肾上腺素激增等反应。这代表人身处梦境中是有感触、有情绪的。只是人类对梦的研究仍十分肤浅,往往会与神秘主义混为一谈。
我没她那么有学识且口才也不行,只能歪着脑袋听她闲扯。结果只持续了几分钟,迪姐逐渐变得不镇定起来。电梯始终在匀速下降,并且无穷尽,犹如正在进入某条地底隧道。不仅如此,周边一切都在发生变动,窄小的空间被各种怪礁所替代,脚下地板成了个磨盘,四周飞舞着许多海蛞蝓。
“这也是符合逻辑,并显示出其必要合理性吗?”浑身湿透再被阴风吹拂,令我俩打着哆嗦,我颤抖着发紫的嘴唇,揶揄她问:“我们正往海沟去,做好再死一次的准备吧。”
约莫半分钟后,下坠的石盘缓速下来,最终停在一片悬崖的谷底。整个环境显得十分幽暗,令空中飘荡的海蛞蝓变得透亮。这些软体动物顺着空气流动,纷纷往前方不紧不慢移动,活像引路的灯笼。耳畔边不住传来潮汐声,毛毛细雨铺面而来,空气清冽且湿濡,脚下盘着粗大的地衣。一切都显示,此刻我俩正身处某个浸透湿雾的峡谷底下。
“那不是蛞蝓而是海天使,跟紧它们,难以置信,为何它们会浮在空中?而且这里是内陆,哪来的海?”迪姐指着如獠牙倒刺般的怪礁,要我去看,说:“厚重且发枯的石色,并积满沉淀物,一切都不啻证明它就是海沟的石礁,而且空气中有股辛辣,那是生铁气味。”
眼见发光的海天使越游越远,我开始快步追赶,哪知双腿一蹬,竟如同月面散步,整个人浮上了半空,一下子滑出去七、八米远。她也开始跳跃,与我并肩游弋在半空,这种反物理现象,使得迪姐又有了新观点,她认为峡谷其实是一个高氧化的地幔气泡。
那是怎样的概念?简单来说,其实我俩仍在海中,只是这块地方含氮氧多过水的成分,人哪怕不用鳃也能正常呼吸。地泡是因地壳运动而产生的裂缝,其本身就夹藏着大量空气,因此人在这种环境下会产生浮力,随着肢体运动开始像鱼儿般前行。
“这里已存在了上百万年,甚至更悠远。即便万年之后,谁还能记得人这个物种?它们是有机生物,按部就班默默无闻,不像新生的人类那样雄心勃勃,仰望星空追求自由,因此,我们也会早于它们而灭亡。”前方的隧道时宽时窄,岩礁上生着许多透明发亮的生物,活像指示路牌散发着荧光。迪姐被周遭环境所震慑,喃喃自语起来:“这里每一寸土地都包含进最基础的信息库,无尽的分组刺激,衍生出挖掘、植被生长以及各种分工。次序被建立起来了。而我们人类毫无不同,在远古的潮汐中,湮没在生命的温床中起起伏伏。”
“喂,你别将大方向搞混了,咱们是被强行拖拽进这个噩梦的,而不是到此来回溯生物的进化历程,慨叹古老星球的壮丽,别像观光自然博物馆那样闲庭信步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波函数坍缩这个名词?”迪姐目不转睛地观测着四周,忽然问道。M.wenxuemi.cc
量子力学最早的奠基人冯。诺伊曼曾提出一种看法,说人的意志与波函数坍缩有关。物质世界由分子构成,分子又是由原子组成,原子的结构是原子核和电子,而原子核内还有中子和质子。电子在原子核外,但我们无法得知它的实际位置,以及按哪种规律运行,我们只知道它出现在某个位置的概率是多少。而电子一经被人观测,便会立即改变位置,导致波函数坍缩。若我们不去观察,它则会照常运行,就仿佛电子拥有无形的眼,能随时发现自己被监视那样。更通俗些说,那就是人的观测才是影响波函数坍缩的主因,人的意识会与外部世界发生作用力以及反作用力。
但她为何突然说起这些难以理解的理论?我顺着指引也开始观测起四周,便注意到一个奇怪现象。那就是漫漫前路很不规则,一段犹如是横生出来的洞窟,另一段就是粗犷的原始地貌,好似斑马线那样,时而平整时而凌乱。
各种怪礁的成分是大量的铁和氧化硫,地幔都是由溶解重组的碎岩结构,地球的质心会产生磁场,正负两极为何会在这个鬼地方如此像电流的迴路?旋转场,磁层,硫离子以及运行轨迹,好似经过精密设计,充满着人工的气味,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听你描述下来,充满着人工痕迹?抑或是被设计的空间?”我不仅一愣,停了脚步。
“是的,我越来越觉得这不会是个单纯的梦,也许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因为梦境不会引导人去思考,你只能随波逐流,按照它的发展而沉浮。”她要我去看周身,不知从何时起,我俩身上布满了幽蓝色的游素,它是一种疏松的流质,成分是尘土,哪怕用手拂去,依旧会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逐渐覆盖住皮肤的肉色。即便是裂开的指甲,从指缝淌出的鲜血,也被它们映得发蓝。我猛地醒悟,0514仓库内频繁出现的女鬼,不正是这种颜色吗?
“难道你想说,这些奇怪的洞穴,以及酒店变海底的乱象,是由某人召唤出来的?就像是英国人克劳利吗?”跟随她的循序渐进,我不由想起一个人以及他的黑魔法组织。
这个名字可能许多人并不熟悉,但他在西方几乎是家喻户晓,曾被称为最邪恶的人,他创办了泰勒玛教会以及兄弟教会东方圣殿教。克劳利自称是撒旦的化身,一战结束之后他就成立泰勒玛,正式招收信徒修行黑魔法,在组织快速扩大的同时,也因为各种骇人听闻的仪式而被媒体贴上邪教标签。他认为在宇宙中存在一个更高维度的时空,人如果想要进入这个时空就要跨越坍塌的深渊裂缝,为了不被恶魔吞噬,就必须召唤出远古女神巴巴伦。
那么如何召唤这个女神呢?就只有通过一系列的性仪式,在和女伴交娩过程中,老妖会附在她们的身上,因此祭品就被称作“猩红女士”。但这种事要凭运气,通过气味来判断是否成功。世纪初对各种教派十分纵容,东方圣殿教也在这种温床中快速庞大。
“起初我是这么认为的,但观测四周后,我觉得那是比他描述的老妖高深太多的东西所导致。中世纪的拉丁古书中就曾提到有种叫窟蟃的怪物,它只要去到任何场合,就不经意地改变周遭地貌。例如将山谷化作长河,将城镇变成荒漠。而当它离开后,这些地方又会慢慢复原。”迪姐扶着我的肩,问:“你还记不记得侦探提出过一个疑问?他在判断盥洗室曾有过一扇窗后,惊异地说,难道人们的记忆集体被删除了?这一点,恰恰是窟蟃的能力。”
“所以,曾将0514仓库当成住家的那东西,其本身就是条窟蟃?但这怎么解释得通?你也说它是特别厉害的高深之物,又何故会轻易遭人毒杀?”回想片刻,我记起老戴的确说过这句话,但他的观念建立在左右两厢分属不同的楼里,其本身就是种误判。
“这就是继续前行才能知道的真相,你且不管有用没用,全部记录下来再说。”她蹙紧眉头,不再言语,而是招呼加快游速,追赶海天使们往一处更光亮的辽阔洞窟而去。
我翻阅着便签,见上面已有一些原本看不懂的记录,例如杂质本身便是蓝色,出现了山等字样,便逐步归拢。思绪还未理完,我就撞上停下的迪姐。抬头一瞧,此刻的我俩,正站在险峻的大山之前,一道气势如虹的瀑布从高处飞流直下。
至此,所有写在身上各处的断头讯息,全部显露无疑,我们曾不止一次到过这个地方。
这座山非常陡峭,测量下来高度是二百米,好在地上盘着层层叠叠的蘑菇石,犹如开凿而出的山路,一直延绵下到山的根部石窟,在洞的前端,有个虚无缥缈的气团,随着冷风而摇曳,显得异常妖娆。而视野中的光亮,正是打这株东西上散发出来,丝丝缕缕甚至能看清光束的流向,显得无比神圣。至于它是什么,唯有下去才能知分晓。
海床是大陆架之一,因此拥有陆地的各种地貌,同样会有高山、峡谷以及盆地。当海水流经此地,就会形成涡流,外加磁场异常的缘故,因此总能造成海难。哪怕是空中掠过的客机,往往也会无端地被吸进去,百慕大魔鬼三角区正是这个原因。
夏洛特位于内陆,理应与海毫无干系,市内倒是有修筑的人工湖泊,但都是淡水水道。难道说,有一条地底的暗流,联通着大西洋?这种叫窟蟃的东西,究竟是传说还是确有其物?
我因思索这些疑问而被分化了精力,以至于翻山越岭显得并不很累,但依旧脚下磕磕碰碰。迪姐看来是名户外运动爱好者,脚步轻盈瞬间将我抛在脑后,显得神清气爽充满好奇。沿途瀑布激出的水沫打在脸上,空气变得更加清冽。这种感触,好像只有在少年时期才会有。那时的我,喜爱夜晚躺在草坪上,看着繁星密布的天空,耳边满是各种虫鸣、青草微香以及静谧的白噪音。但当成人后,所有敏锐视听以及嗅觉,也跟着一起消失,再难寻觅。
“这难道是珊瑚礁?不,为何珊瑚上会长有各式各样藤壶般的石灰垢?”走得近了,那株东西的外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它是一座高达三米,形同枯树般的碳酸钙化物,通体洁白并生着许多青紫色脉络,犹如人的神经。而在怪树四周,也堆积着同样的沉淀石礁,那口深不可测的洞窟,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烧熔,而往外扩散出来,显得无比怪异且扭曲。
光是这些仍不足为奇,最怪的就是这株东西上,活像果实般结出了首饰,被山风吹拂,向着四面八方飘荡。而之前见到的光束,就是这些细软诞生出来,在我们头顶盘旋显示着它的流动。我活了那么大,还从未见过珊瑚能生出金银、青金石和蓝宝石的。
女人天生就对闪闪发亮的珠宝有种无法压抑的贪婪,迪姐见它们煞是精巧忍不住就想抚摸。被我一把揪住喝令不得轻动,并要她远离怪树,此物实在不祥。这是因为,她没有看清0514那只女鬼,我却多次瞥见,此人身上正是穿戴着它们。
“既然你不让我碰,为何自己却站在原地?想窃为己有吗?我没打算要将它们摘走。”被败了兴致的迪姐蹲坐在不远处,嗔怒地瞪着我,问:“你究竟在看什么?”
“我在看的,是这些金箔上的镂刻。”我挥手示意她上前,指着饰品,说:“还记得胖子吗?他曾顺走过一本书,书上都是细如发丝的划痕,线条排列规整,是种未知文字。而这些金银上,也有它们。你心灵手巧,不妨将字团抄录下来,就写在我背上好了。”
“你确定它是某种文字而不是花纹吗?被风吹得乱晃看都看不清。”她依旧很恼怒,丝毫不肯配合。当漫不经心地掀开T恤后,忽而又惊叫起来:“诶?你背上早被人写下过这些线条,为何起初没有显现?这种笔触,难道是我?”
我扭头扫了一眼,果然自己背上有笔迹,并且墨印未干,活像刚写下的。这却是奇了,怎会发生这种事?既然起初它无法显露,那还得写在便签背后,这页破纸能保存下记录。她不耐烦地接过本子,一边唠叨一边书写,大抵是在说,这根本是多此一举,将它们摘下打包带走岂不是更省事?我被唠叨得难以思考,只得应允她,但得是离开前。
趁着她在抄录,我往石窟那头走去。起初在悬崖上,我似乎望见洞内散发出光芒,可到了近处再辩,里头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难道是因为发光怪树的影响,或是角度的缘故,让视野出了问题?随着逐渐靠近,我越发觉出这个石窟很古怪,它看着不像是礁石自然生成的,而更像是某种腐败菌衣,一层摞着一层,只是因干透而变得坚硬。伸手去掏,立即掰断一片,端在手中细看,果真是灵芝般的真菌孢子。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虚无缥缈的“沙沙”声,同时迪姐的惊叫也响了起来。
“Besson,你快来,刚才我忙着抄写,哪知一抬头,这颗珊瑚树上竟又生出许多金银首饰和镂衣来。”她瞪着惊慌失措的丽眼,指着树杈嘴角哆嗦,道:“难道人工打造的饰品也能像果实那样,可以被结出?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此刻的珊瑚树上,果然荡漾起更多的挂件和金箔,被山风吹拂,相互撞击,发出种种悦耳的脆音。不仅如此,更多的金银薄片像花骨朵儿在各处绽放。仅仅只是几分钟,已将这颗树压得沉甸甸的。迪姐一一细数并判断下来,所有的贵金属和宝石,拼凑在一起,应该是件完整的羽衣,只是不知何故被人分拆开,并逐次叠加,一点点从树上生长出来。
“你说这会不会是某种目障?其实早就生在树上,而因我们误碰了什么,这才显露踪迹?你不是想将它们打包带走吗?也罢,这件危险之事我来做。”我一把扯破T恤,将它平铺在脚下,抡着胳臂打算爬树采摘。这样东一片西一条的,实在难以分辨究竟是什么。
“诶?Besson,是我眼花了还是起初没有注意?石窟前怎么会有浆果?”站在身后的迪姐正叉着腰,望着云雾弥漫的洞口惊叹道:“刚才坐着我没发现,你见到了吗?”
听着这些怪话,我走到跟前,拨开湿雾去瞧,果然如她所言,在原本菌衣的石灰质上,出现了一簇簇鲜艳欲滴的幽蓝浆果,这些东西甚至在几十秒前,还压根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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