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多媒体大厅的门关上,代表演讲正式开始。
布幕上刚打上演讲题目,有人在台下高高举起手示意要提问题。
未开场,有人准备好砸场子了吗?不少人唰唰唰回头观望提问者。再有人盯着演讲台上的演讲嘉宾,接下来主要看谢医生接不接受台下这突如其来的挑衅。
按理说可以不接受,课没开始讲,提问题的人让人感觉是有种纯粹捣乱的心怀鬼胎。
只是能站在台上发表演讲的是至少被主办方认同为行业内的技术大佬。大家因此会视演讲嘉宾如同顶尖武林高手站在擂台上接受四面八方的挑战,态度应该是欣然接受而不是断然拒绝,否则可能会在公众面前露出自身实力不足以回答任何问题的技术心虚。
众目睽睽下,站在讲台上的谢婉莹,左手伸出去,姿态落落大方,指示在旁协助的学生张书平同学,道:把话筒给他。
谢老师将接受第一个挑战。张书平屏住口气息,遵从老师命令走到观众席中把话筒递交给提问者,递出去时恨不得悄然透视完对方好给谢老师传递对手的信息。可惜他张同学以前没出过国,对这外国佬是完全陌生。没关系,不影响他想暗中瞪死这人,谁让这人明显是来找茬的。
好在知性优雅的谢老师面对挑战应对自如,举手投足尽显从容不迫,快赶上外交官风采了,这压力瞬时转移到提问者身上。
提问者就此从举手时的吊儿郎当变成面容肃紧,说明是有感受到对面的压力,可能他也搞不清楚这年纪轻轻的谢嘉宾如何给他压力的。提问者年纪有三十比她谢医生年长,是带着从业前辈的拷问预期来质问后辈的。
话筒在提问者嘴边,不知是不是没故意,通过话筒传出来的声音很大,让听者如雷贯耳反而是听不清楚他嘴里说的话。
何况对方说的是地道的英文,对母语不是英文的人来说听起来更像鸟语。
张大佬这些率队领导不禁一把汗拎到脑门上。
你说这人嘴里含糊不清的,让坐席中那些说英语的老外一样瞪着眼珠子了,显然一块没听懂。
整整五六分钟过去,提问者终于把自己要问的问题详述说完。
听众们呼出口长气,这人简直是在虐大家的耳朵。旁边的人听不清,估计演讲嘉宾更难。
张大佬有点儿不高兴了,眉头皱着,问任哲伦:这人你叫来的?我让你叫人来捧场没让你喊这种。
任哲伦摇头:哪有可能是我叫来的。
不如说老油条师妹本身在台上一站,如明星光环四射,多的是人被吸引过来。他们演讲的这个领域属于全世界热门话题,热点代表多的是竞争对手在关注他们的动向,挑战者是必然有的。
再说你张大佬早该预计到这点的。
张大佬唯独没有预料到的是刚开局有人立马急吼吼来砸场。说明如任弟子说的谢同学太吸引人,想埋头装做鸵鸟藏下金子真身难。
听听这老外提完问题最后不忘来一句挑衅味儿十足的:你能听懂我的问题吗,谢医生?
嘛的,张书平为谢老师憋红了脸,好想把这家伙一脚踹出门。只是谢老师“好脾气”到没让他把话筒从这人手里马上拿回去,快急死他了。
在现场旁观的林昊同学和潘世华同学,四只眼眯成线:这人敢欺负他们班上的女学霸,行,等着瞧。素来性格恬淡的姚致远医生憋不住了,不满的眼神对向左晋茂医生:你这個当翻译的怎么不上去赶紧给她帮忙?
左医生要说:不是我不想,是看得出来,她不需要啊。
是不需要。论如何和外国人口语打交道她谢婉莹是略懂的,这点上聂加敏早已察觉,所以说对方这点雕虫小技是难不倒她的。简要地说,听外国人口语要捡重点词汇听,外语同汉语有语法,有语法即有重点和非重点。
提问者叽里呱啦叫做脑子不清。只有脑子自己都搞不清学术问题的人会说话提炼不出学术重点让人听得如云似雾。
谢婉莹拿起话筒。
面对她面容上恬淡的微笑,提问者的神态开始僵硬。
谢婉莹道:你说的是错的。
英文单词error,先扫下对方的脸了。
提问者立马焦急,喊:怎么错了?明明白白什么什么的——
在此人不装腔作势绕圈子以后,其他人算听明白了。这人是看过国陟流传出来的手术视频认为视频有造假的嫌疑,因为视频里没有显示出自动化技术是如何做到的。
给你全暴露的话,岂不是提前暴露自己的技术专利。所以这人是一边提问一边想套路。
“你等一下,等我们谢老师先说你怎么错的。”张书平忍无可忍断掉对方不停断的唠唠叨叨。有些人叫人最讨厌的地方正是如菜市场大妈,意图用大声和唠叨想给自己壮势压人。
学术辩论场,无论国内国外,争执起来是如菜市场。
OKOK!提问者挥打手,一脸继续鄙视的高傲姿态,好像让你说这是给你自己最后的辩解机会。
场内的气氛突然间剑拔弩张。
是没人想到一开局有人踢馆,也没人想到演讲嘉宾会硬怼,提问者紧跟恼羞成怒。
眼看矛盾升级到这个地步,如果没有碾压级手段使出,怕是不能让提问者息怒也难以服众。现场给演讲嘉宾的难度在逐级递增。
与现场其他人的忧心忡忡不同,林昊同学和潘世华同学点点头:没错了,这是谢女王的气质。
谢同学不怕你来挑事儿,只怕你事儿挑的不够高不足矣让她压死你。
台上演讲者的话筒传出清晰的学术字眼:你看问题的观点太局限,不能叫导航技术而已,应该叫做人机交互。
谢嘉宾语速慢,只负责把英文里头的学术用语说标准了,导致让提问者和台下观众们都必须听入耳朵里了不能装作没听见。
human-computerinteraction,Navigationtechnology,一清二楚。
哗。遍地响声。
提问者傲气的大嗓门骤然卡在喉咙里头出不来了。
学术辩论同讲究降维打击,想压死对方,对于重生的她谢医生来说真不怎么难。毕竟对于未来的技术动向她是比在座所有人懂。
人机交互说来是很早出现的名词了。只能说有些人的学术只做局限的自己专业内,因此容易被自缚手脚了。她谢婉莹批对方这点是没错的。
手术机器人事关人和计算机控制的机器,确实是属于人机交互的一种应用形态。只有透彻地理解这点,方能悟透它与传统腔镜技术的巨大区别在哪里。不然,你光讲什么导航技术有什么用。
导航技术说穿了是人机交互中需要的一种基础技术,它能不能起作用能不能起到好作用,是要围绕人机交互的中心点来思考规划的。
如未来的人机交互技术发展到了增强现实,导航技术会随之引入增强技术是不求落伍。
在人机交互技术中各种传感器技术爆发,你手术机器人要不要用?医生必然巴不得用得更多更好,因为这样可以更实时地了解患者术中的即时情况。
整个场厅鸦雀无声。
林昊同学和潘世华同学内心里狂笑:早知如此,敢跳起来的蚱蜢全都被谢同学压死了。
提问者大概率要尴死了。
他认为他不是看不懂手术视频而是视频造假提出问题。
谢老师直接告诉他,不不不,你看不懂是因为你站在三楼怎么能看懂我站在三十楼上看的风景。
张书平高高兴兴奉从谢老师的新指示走过去问这个人:你还有问题要问吗?
提问者不傻了,摆摆手,主动递回话筒:没有。
他哪敢再问,怕是再问一个不止被锤死是锤到地底下去了。
自己人旗开得胜,张大佬面容肃穆:这些观点以前谢同学没对他们说过,岂不是谢同学的宝库里很多宝贝,多到好多没让他张大佬知道的。
任哲伦心想:很正常,是老油条师妹嘛。
姚致远和左晋茂两个人是跟着听入迷了。
会议厅内安安静静,短时间内应是不会再有人来踢馆,嘉宾的演讲ppt进入正题。
全自动化技术涉及到公司专利,不是她谢婉莹能私自透露对外公开的东西,她要讲的只能是自己可以对外交流的一些研究心得。
PPT再亮出一行崭新的学术字眼。
现场哗哗哗的噪声鼎沸,从人们嘈杂的声响足以辨认出众人是被惊爆。
由于大家想着她说人机交互来个降维打击之后可能演讲内容讲的是这个人机交互,谁也没料到居然不是。
人机交互技术的概念早在几十年前已有,大众对其不陌生的。她谢婉莹怎么可能拿这个旧东西出来忽悠世界大会里的大佬们。
现场大佬们纷纷互相确认,此刻ppt上的学术概念未曾在哪个公众场合听有学者宣布过,意味着这将是有人在这里发表了自己的某个全新学术概念。
第一个踢馆的提问者对此已经彻底傻掉,能感觉到自己的莽撞是浑然不知挑战了个女神圣。
场内的喧哗声是一刻不停了,引得张大佬他们回头瞅上几眼。任哲伦在观众席中看见了苏力玛的身影,看来这些老对手知晓她的能力所以必然再来听她演讲,只是听完后这一个个的面色貌似比以前初次遭受打击时更差了?
林昊同学和潘世华同学:对,你们很快会发现当你们使劲儿想追谢同学以为会追得上她之后,会被她再一骑绝尘地甩下,演绎什么叫做绝望。
是要绝望了。苏力玛的脑子里能迸出来的唯有和张大佬一样的措辞:天啊,她究竟体内深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技术料!
再看看坐在他隔壁的同事威尔斯教授,因本是跟随他来凑下热闹的,激动地先站起身来抢话筒了。
苏力玛脑子再闪过:这人貌似让他回想起了他自己过去愚昧的那一刻。
不怪他同事很焦急,很不高兴。学术圈内从来谁先发布新的东西谁就是抢占了先机,眼看着对方这一抛明摆着是来抢学术话语权的,是同行同领域大佬必须坐不住。
这个威尔斯大佬巴拉巴拉的声调是比起第一个提问者的嗓门更大,情绪显得快像只大公鸡在嗷嗷叫了,冲着讲台上直喷:你说生物力学是指骨科吗,谢医生?你知道不知道这里是心胸外科国际大会你讲骨科的技术做什么!
好个看似一针见血的指出要害。生物力学四个字是叫人容易联想起骨科。骨科与生物力学的息息相关性,单从两者字面上的联系足够联想不用内行人解释。
只是生物力学怎么可能只与骨科有关,生物力学本就影响整个人体的,这是早有医学研究在前面归结出来的。
安静。讲台上的谢嘉宾根本不用出声。
自个儿发觉到提问有学术漏洞,威尔斯大佬赶紧纠正自己的问题:我可以承认生物力学影响身体各个器官,但现在讲的是外科手术操作和生物力学有什么关系。
手术操作和生物力学关系大着了,不然为什么神经外科泌尿外科心胸外科手术中间时而要用到各种仪器再做监测。就一个最通俗的道理,你医生做手术时难道不会动到人体内的组织和器官,这些不都是力学作用。
周围众目睽睽率先对着第二个提问者的疑问目光,代表一大帮同行固然有受到谢嘉宾提出新概念的冲击,可不代表智商骤然降低。
完了,威尔斯如第一个提问者自己先卡死喉咙了。
苏力玛见状帮着他把话筒递回去给张书平同学,帮着道声:“sorry!”接着马上把丢脸的同事拉回座位上。
威尔斯鼻孔里的喘息不停,脑门上迸出的水珠儿一个接一个,冷汗瀑布般的发泄着,主要是当他提问失败后发现:嘛呀,这个很年轻的演讲嘉宾演讲内容竟然是滴水不漏,让他难以一时找到学术漏洞结果自取其辱了。
终于记起什么,威尔斯掉头问同事苏力玛:你之前说的人是她吗?
苏力玛表情很是严肃地点个头,他上回可是输到底裤都掉了。
但是要知道一个事实,人家谢医生上回对他只是防守姿态,不像这次是主动向全世界同行进军了。
威尔斯双眼在讲台上那张过于年轻的面孔上猛瞪着,不敢相信:这个年轻人居然敢当着世界大会这么多大佬的面显露出自己的野心勃勃,是深信自己会赢吗?
台下的噪音拂过耳边,谢婉莹纹丝不动,她确实是不怕,因她是重生的。她比现场哪个人都清楚未来技术方向的发展趋势,大佬只能甘拜下风。她对此的自信是建立在之前她已经用此打败数个大佬了。
说到手术机器人领域,众所周知的B公司擅长的并非计算机系统而是机械臂的工业设计能力。B公司在这部分技术上有细分领域的优势,因此想把整个手术机器人的研究方向往这个方向带,让行业发展往它B公司进展的道路走,从此其它家的研究只能跟在B公司的屁股后面。WeNXuEmi.Cc
如任师兄所在的团队研究的手术机器人k,在回到国陟之前一直是遵循在B公司的那条研究轨道上走的。其它研究团队整个手术机器人领域在这个年代,基本全是跟在B公司后头,如B公司所愿无法赶超。
未来手术机器人的发展是怎样的。据她谢婉莹所知,自从有了计算机努力模拟追赶人脑的功能之后,人类对设备定义和要求是在逐步提升的并且如科幻片绝对不会停步,医疗领域走在科学技术的前端更是如此。
当未来伴随计算机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将占领主导地位,所有设备的大趋势是非智能化的必定会慢慢被淘汰掉。
医生不是需要一个哑巴器物,要的是能理解医生所需如同人类助手那般的器物。
由此可见,机械臂单纯的工业设计是无法满足人类需求的。
况且单纯的工业设计门槛其实并不高。在她重生前已能看到众多手术机器人产品的机械臂设计生产技术水平没有特殊的技术壁垒可言。
能不能拉开两个产品距离的是计算机辅助技术。
此刻抛出新概念,是实现对国外的技术弯道超车的极好机会。被苏力玛和威尔斯大佬等预料中,她是来抢他们的技术先机的,要夺话语权。
ppt上的内容继续显,高端人工智要如何理解普通医生的需求,即如何建立真正的人工智能。一般采取的策略是,提前了解普通医生在技术操作中普遍会遇到的难题,做好机器预案应付,这应是机器高智能化的体现。机器计算机启用的预案水平要达到真正的人工智能,当然最好如同人类医生大脑思维运作。
人类医生的思维是如何形成的,学习医学课本基础知识以外,积累临床和学术研究数据作为大脑思维基础,再回到患者个体上调整微数据因人而异。这条思路放在计算机上,可以是输入大数据做基础再建立模型完成微调模拟人脑个性化定制。
台下早静到呼吸声听起来都叫人觉得大而累赘。
没有人再站起来反驳提问,说明在场的行业精英们无不一致认同上述新概念是可行的可观的。
时机到了,讲台上的谢嘉宾拿住话筒说:我个人认为,趁着本次世界大会的好时机,是时候研讨协商进行手术机器人发展技术路线做好研究规划,让我们的精力和投资放在最重要的技术领域,而不是浪费在不必要和随时变为过去落伍的技术上。
饭一口一口吃,要拿住标准,先得拿住话题是不是。
只瞧在场的主办方领导艾玛他们先跳起来,高兴死了:这个提议太好太好,一旦实施本次大会将有学术突破性议题影响世界医学圈,会载入史册的。
现场的观众嘉宾来自世界五湖四海,大多数是后来者,压根儿不介意B公司之类的领先者被挑战。谢嘉宾的提议下来,个个应声响应,恨不得把水搅浑了,抓住机会超车。
这番热闹的场面让张大佬都十分意外了,一双灰色小眼瞳眯得不能再眯:这个谢同学俨然比他张大佬更懂怎么抢啊。
任哲伦猛地笑出声来,不然他怎么从一开始直觉这个师妹是他见过中最老油条的。
演讲结束,台下不少人如潮水般涌向讲台围住讲台。
张书平忙碌着保护谢老师的人身安全,喊着:“别挤,别挤,有问题一个个说。”
这些挤兑的人不止有问学术问题的,还有说其它事儿,如以下:谢医生,你来出差几天,有空到我们医院做个演讲不?
医学人全是高智商人群,不傻的,与其在这里挤,不如把人抢回自己地盘上慢慢问,要是能趁此把人才抢回去给自己用更好。
苏力玛站在人群里听见着急,大喊着:谢医生要先到我们大学实验室参观的和演讲的。
这一个个厚脸皮地抢出戏,张大佬走出来说话:谢医生的日程安排很紧的,恐怕没有那么有空。
要请谢医生,麻烦先经过他张大佬这个经纪人同意统一安排再说。
直到酒店方来赶人说要打扫卫生,人群方慢慢散去。
中午时间吃个饭,听说现场有媒体记者早已“嚓嚓嚓”按下相机快门,把她谢医生的学术美照拍了,随之会很快发表在当地的报纸上进行报道。
张书平打电话给奶奶报喜,心知奶奶可关心他的谢老师了。
鲁老师听到有报纸刊登,急忙告诉孙子要把报纸买回来带回来。
“放心吧,奶奶。”张书平笑着说,“我知道你要做谢老师的剪报,已经买回来了。”
“好好好。”鲁老师直点头,“记得好好保存。”
四周的人一听才知道鲁老师在家中有个嗜好,喜欢给自己的学生们做剪报。
三天大会日程飞快地过去。在此期间,去了苏力玛教授所在的大学实验室以及当地几家有名的医院参观,演讲没有再讲,因为张大佬这个经纪人不同意她再在外面暴露技术宝库了。
这次来参加世界技术论坛最大的收获,无非是能与世界大佬们面对面接触建立了不少私人学术交流关系。不止她,包括林昊同学潘世华同学他们,一样收获了同行大佬们的邮箱地址等联系方式。
最后一天要离开之前,众人去了左医生家里吃饭,没能去姚医生家吃大餐是因姚医生家离他们开会地址太远。为此姚医生路上一直闷闷不乐。
要说到上回手术演示中的新技术研发,左医生的家人计算机大佬是出了很大力气的,专程飞到国内帮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不短,跟他们其实不陌生了。
当天她在学术大会发表演讲时,左医生的大哥在的一路听完,借这个机会又与她攀谈:不知谢医生未来会去哪家医院就业。
看来只要是合作伙伴均很关心她最终会落户在哪里,因为涉及到后面长达多年的合作关系能否稳定下来。
回顾起来,回国之后她和她的同学们回学校做完论文答辩是要正式毕业了。
那天一行人搭乘客机回国,抵达机场时间是凌晨。
由于他们是载誉而归,无论多早或是多晚,均有人来接机。
远远的,见到接机人群中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一群人饶有兴趣地喊话起来。
“是曹师兄。”
人来了不奇怪,如果不来接女朋友的机,是打算回去跪洗衣板吗?开玩笑的,事实上是情侣甜蜜期间,巴不得天天找机会粘在一起成橡皮糖。
“曹师兄没带花。”
看起来是鲜明对比了,接机人群里头有人带花欢迎的。来接女朋友的机竟敢不带束玫瑰花,难道是不知道女朋友这趟出国在国外受到多大的追捧。哪怕女朋友在外没有成绩归来,欢迎对方回国带束花表达思念之情多浪漫。
所以说谈个恋爱,少不了一堆七姑八婆围着看热闹的。
“这曹勇没带花抱着个什么东西?”
“不会是解剖室里的什么——”
两位毒舌大王用毒嘴在调侃当事人了。
其他人想到神经外科曹专家真要带个解剖室里什么东西来接机,不由想到了恐怖片里的情节,说不好是个人的头骨。
曹勇终于听见这群走近的人在谈论他些什么以后,一张俊脸板板而已并没有显得很生气。
而在所有人靠近后得以看清他手里抱的是只玩偶毛熊熊,张大佬大呼声:“这形象好像有点儿不搭。”
难怪一帮人情愿戏侃他抱了个头骨过来,抱只熊熊公仔准备部女朋友,问题这女朋友是出名的女汉子可能真不喜欢这个而更喜欢头骨。
谁说的。
曹勇踏前几步,把浑身粉得完全如女孩子公主样的公仔熊递到女朋友怀里,同时把女朋友手里的行李车接过来。
被师兄塞了只公主熊的谢婉莹不由微低下脸,脸色是被公仔上的粉染上了似的,朱粉珠粉的。
周围的人瞧见,心头个个受到不小的冲击:看来一个个都比不上神经外科曹专家懂女人的心思。
张大佬的手指抠下自己的鼻孔,霎时是自叹不如了。
说到成年人,谁不想变回小朋友。变回小朋友最大的好处是无忧无虑可以讨宠。男女一个样的。男人爱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变男孩,女人希望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一直是个女孩子。曹师兄是很懂的,一直把她当小妹妹宠。
除了曹师兄与上面领导派来的代表,来现场接机的基本上是国陟自己人。毕竟这团队是国陟的,再有成就归来与国协等其它单位毫无关系。应该说其它竞争对手暗地里心头必有不甘心的成分。
即便如此,国陟这次出国在国际大会上大放光彩,算是代表国内一帮科研工作者出了口气。恭喜的电话是早在国外传出消息的时候一路不停地打到张大佬的手机上。
如今回到国内,张大佬接庆功的来电接到手脚要抽筋。
任哲伦和到场的都叶青他们聊了两句,介绍这次出国的情况,问及他们不在时单位里的情况。
都叶青说道:“好多人说要来的,有的应该在路上耽搁了,或是睡晚了不知时间。“
今天刚好是周末,大佬们在难得可以休息在家的情况下无不要睡下懒觉偷下懒的。
据此谢婉莹知道申师兄一早说要来但不知怎的未到机场。
在他们忙碌着和接机人群交流的时候,张书平先和谢老师以及小叔打过招呼离开大队伍,是打车急着回家给心急的奶奶送报纸。
机场内人多声大嘈杂,想说什么话其实不太方便。之所以大家站在这里未走,是全在等待领导下一步的指示。张大佬与上级单位领导代表谈完话,接了个电话站到边上去了。
众人先是没在意,等着,越等越久,感觉不太对劲。只看张大佬的背影动也不动的,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悄悄话的样子。
铃一声,都叶青接起了电话,是在医院里值班的石磊医生打来的。
“我下去急诊科,他们说我们医院的车出去好久了。”
急诊车有时候出去久了点,估计是遇到意外状况了,算是常见不能轻易说是奇奇怪怪。
“急诊护士说。”石磊继续描述异常状况,“医院的车是申医生喊的,可我记得申医生说要和你们一起去机场接人。”
“申友焕喊的车吗?”都叶青质疑这声时,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张大佬那边。
其他人伴随他这通电话全看向张大佬。
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跳蹦蹦蹦急速的跳动声宛如要冲出胸口。
“是。”石磊道,“后来我再听说,有人看到我们医院的急诊车是停在离我们医院不远的小区里头。”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打电话给申医生,是占线状态。不知道他在和谁说电话。”
“你和我们医院出车的急诊医生通电话了吗?”
“出车的是内科医生,是申医生的人,也没接电话。急诊科现在一个个很慌,不知道发生什么问题了,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向院领导汇报。他们知道张主任今天回国了,因此让我打电话给你,问问张主任怎么说。张主任的电话也打不通——”
他们所站的这个区域,一个个快变成石块了。
忽然间,再一个电话铃声响。
“师兄。”
听到她这声,曹勇方才反应过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响铃的手机。
“曹勇,不好了,出大事了。他们说,于老师在早上发现鲁老师在睡觉时心脏停了。”
电话是朱会苍打来的。于老师指的是于父了,在鲁老师儿子孙子出差这段时间里住在张大佬家里,帮忙陪伴和照顾生病的鲁老师。由于以前于父曾经很长时间陪伴鲁老师去其它地方避冬养病,因此没人会怀疑于父对病人无微不至的照顾能力。
“于学贤说,鲁老师昨天好好的没异常现象,和他们一块吃饭的。现在他已经开车赶过去张华耀家里头。”朱会苍说话已是语无伦次了,有些颠三倒四好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这里炸了,全炸了,都懵的,怎么会突然人好好的心脏骤停了。他们来问我们心脏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说,老师的病历早就移交给张华耀了,莪们国协心脏科的早就被张华耀排除在外,他什么事都不通知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插不上手。问我们不如问你或是问陶智杰,至少张华耀不是找过你们吗?”
说到陶智杰。
“他好像冲的最快,说人快到张华耀家里去了,我问问他现在老师是什么个状况。”
“不用问了。”
“曹勇,你说什么!”朱会苍激动地咆哮起来。
在他背后响起娃娃的哭声。小亮亮被爸爸的声音吓到哇哇大哭,也或许是小娃子都能敏锐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走吧走吧,你问什么,问谁都不如亲眼自己去看看。”李晓冰一边安抚儿子一边催促老公下去开车,声线是沙哑的。
朱会苍把电话先挂了,带着老婆孩子急匆匆出门。
通过这通电话,现场其他人可以想象无数人正涌向张大佬的家。
大家的面色全苍白着,一个个似是面无血色。
“师兄,我们也过去吧。”谢婉莹道,“我比较担心书平。”
闻及她的声音,众人回头望。包括张大佬,回头悄悄瞟了瞟她一眼。
林昊吸住气息是在想:谢同学怎能如此冷静过人,莫非没见到没听到所有老师师兄师姐们全乱成一团了。
不是所有人全乱成一团的,谢婉莹知道。况且,只要是医生都知道现在最该做的是什么,保持专业冷静度去做该做的事情。
面对她射来的眼神,曹勇能读到她眼底的那末对他的担心,想她在这会儿怎先担心起他了。一刻间,他的手伸出去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了下:“好,我们走。”
两个人随之率先离开人群,往机场门口匆匆走去。
其他人反应过来准备跟上去,突然听到他们两个人争执起车钥匙。
“师兄,要不我来开车吧。”
“不用。——你有驾照了吗?”
“嗯,刚拿到不久。”
林昊同学和潘世华同学立马想起不久远前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惊讶于谢同学什么时候会开车,果然是那时候谢同学已经偷偷学完会开车了。
然而曹师兄这句问话显示出曹师兄并不知道谢同学去学开车。林昊他们发现自己猜错了谜一样的谢同学,更是好奇于谢同学不是跟曹师兄学的开车是跟谁学的开车。
(谢婉莹:我重生前已经会开了啊。当然,我也对驾照考试如何报名考试流程考试科目考试内容等一清二楚。因此拿到证时间远比他人短。)
“你跟谁学的开车?”曹勇问。
“二师姐。”她张口就来,早想好如何杜撰这个谎言了。
“没听你说过你常跟她去练车。”
“师兄,你忘了吗?我爸是老司机。”
曹勇的嘴里忍不住溢出声笑。
谢婉莹全身绷了绷,想彻底成功忽悠一个神经外科专家是很难的。
“没事。”曹勇的手摸了下她的后脑勺,说,“下次吧。”
知道她主动请缨是为什么,但是论与老师的感情,不见得她比他少多少的。
一群人赶到张大佬所在小区时,小区里头是聚集了不少人了。有保安过来,应是接到业主的要求,在现场组织秩序。
大多数人尚保持住理智,听到上面说抢救不会说冲上去挤兑干扰医疗秩序,毕竟来的基本都是医学人懂这个厉害。
在此情况下,站在楼下等待结果的人们熙熙攘攘不高兴的是:
“为什么不送老师去医院?”
“这是在楼上耽搁多长时间了!”疯狂点腕表。
“心脏停了恢复不好,赶紧到医院上起搏器或是做手术啊。在这里继续搞什么,这是浪费时间。”猛吐技术槽。
“国陟不是在附近而已吗?”
“国陟抢救不了的话,把老师送回到我们国协去。”
按理说,国陟的心脏科比国协现在更出名了,全国专科第一,哪有可能说比国协差。
“国陟是不想救了是不是!”
“你们在胡说什么,我们国陟的急诊车不是早早停在这里了吗?!”
两方人马在空地里你推我搡,互相瞪着眼,形势是火苗一触即发。
“不要吵了,张主任他们回来了。”
曹勇的车第一个拐进小区里头。
从曹师兄的车上跳下来后,谢婉莹谁也顾不及看,匆匆跑上楼梯,如她自己所言担心张同学。
到了张大佬家门口,见到了先一步抵达的李师姐和朱师兄。
李晓冰坐在楼梯台阶上,低着头,掉着眼泪不说话。
小亮亮是不哭了,小手伸出去温柔地帮妈妈擦眼泪。
见到儿子这样,想到鲁老师夸她儿子是个最乖巧的孩子,李晓冰哇一下差点儿嚎啕大哭,两手紧抱住儿子:“亮亮,奶奶走了,她走了,你要永远记住最疼你的鲁奶奶知道不?”
朱会苍眼镜后的两只眼睛全红的,不敢摘下眼镜,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透过敞开的屋门,可以看到其实里头的抢救工作早就结束了,护士在埋头清点抢救用完的物品好和医生对数。
早有人哭晕了过去,是于父,躺在自己儿子的怀里一动不动的。其他人可以想象到他的自责该有多大。
于学贤的面色铁青着,双眼盯着那头的申友焕他们。
老公要照顾公公,姜明珠代替老公和公公追着抢救医生问:“你说,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
“我们干什么事了?我们来到的时候,病人心脏停跳很久了。”出车的陈医生被泼了头脏水,自然很委屈,不乐意道。
心肺复苏有黄金时间,超过这个时间人死透了,医生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复活病人。就因为如此,由于去世的病人是鲁老师,他们到了以后尽力而为再根据抢救程序抢救了一阵。只要是医学人都知道这种抢救毫无意义,是属于尽人道主义没有任何科学意义的。
“你们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姜明珠气到双脚在地板上猛跺了,“你们明明知道老师的心脏不好,为什么不提前给老师的心脏做预防措施?老师又不是第一次有这个症状——”
“谁说我们没有——”陈医生张开嘴要再辩论。
“不用跟她说了。”申友焕拦住下属再和对方吵。
上面的声音传到楼下。
楼下的人群再次爆了:“老师去世了吗?”
“他们没有再继续抢救老师吗?”
“他们才抢救了多长时间。”
“不要说了。你们知道的,心肺复苏再按下去除了把病人遗体的肋骨全按断,没有其它作用。”
“你在说什么,那是老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了!”
医学人和普通人没两样,不止表现在同样有七情六欲,也表现在遇到问题时各人的反应不一。
谢婉莹找到了站在屋门边的张书平同学。
背靠在白墙上,张书平手里抓着那份说好给奶奶带回来的报纸,两只眼如同一只茫然的小鸟望着对面窗外的天空,灵魂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书平。”
肩膀被轻拍了两下,张书平转过头,望到了谢老师。
“你做的很好了。”谢婉莹对学生说。
张书平空洞的目光里突然闪现出羸亮:谢老师早知道了吗?知道小叔对他说的,书平,我们现在作为医生能为我妈妈你奶奶做的事可能只剩下这个了,让她有尊严地离开。
后续走来的曹勇,站在她身边,跟着她一块把手搭在张书平的肩膀上安慰。
屋里屋外其他人听见她的声音,方意识到人来了。
哎,申友焕叹一声好似很无奈地揉揉自己的额头:瞒谁都好,反正别想瞒过小师妹是了。
楼梯道不断再传来脚步声,赶到的人陆续上楼来查探情况。
傅昕恒和常家伟出现在门口。
常家伟见人就问:“陶智杰呢?不是说他来的最早吗?”
陶师兄是来的最早。端了盆水,戴上手套在给病人的遗体擦脸擦手。
看见这一幕,常家伟想着哪儿不对劲,疑问说:“儿子孙子呢?这不是儿子孙子做的事吗?”
一语惊醒其他梦中人。
现场的干儿子、孙子马上活动起来了。
回来的张大佬急忙推开人群,暴喊:“谁抢我的活儿!”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混战中。
之后数天,所有人像蔫掉的花朵,一蹶不振。
紧接是老师的葬礼如期举行。
自清晨起,遗体告别仪式日,人们络绎不绝来到殡仪馆大厅与老师做最后的告别。
这回谢婉莹同班上同学们以及任老师一块来到殡仪馆。
来时,见车一辆又一辆停满殡仪馆门口。
班上堪称首都医学圈情报王的赵兆伟同学有声有色转述家里人的话:“我爷爷说,整个首都里的专家教授都要来。”
是整个首都医学圈里的大佬都要来。这样的场面是可想得到,鲁老师是首都医学圈里的药学泰斗,是张玉清老师的遗孀,光这两个身份,平日里结交的好友无不是圈中大佬们。
据称,除了首都圈,全国各地的医学人距离首都近的以及刚好在首都的只要能来都要来。与老师交情极好的朋友,更是提早订好机票火车票不辞万里匆匆来到这里,饱含泪水与挚友做最后道别。
哭声,哀伤,弥漫在殡仪馆内外的空气中。配合当天浓浓的雾气,天上地上一片灰色,是叫人觉得老天爷一样在悲伤不已。
岳班长带着两名同学,把他们班集体购买的花圈放到了门口指定摆放的位置上。
一眼望过去,门口的花圈花束是排不到尽头似的,花圈上的挽联全是缅怀的黑底白色诗句,似在述说对已逝之人道不尽说不绝无法发泄的相思。
四处,人们一片片叹息、巨大的悲怆情绪、与无法置信,在上空交叉融汇:
“本以为她可以再活多一段日子的,未曾听说她会撒手人间如此之快。再者,老师平生为人是乐观主义者,是谁都想不到她怎会如此舍得这么快离开我们——”
说明多数人的感受是,老师死的太突然了。
进入到瞻仰逝者的礼堂内,大家不约而同的庄严肃静起来,眼里噙着的泪花不敢滴下来。是因为都知道鲁老师爱笑,不喜欢见人哭。
由于老师的遗体不出意外遵照其生前的遗愿,捐赠给了她工作了一生的国协医学院。瞻仰台上只余下摆放老师的遗照。
照片里的老师,容貌一如既往冠戴学术大佬的严谨风,眼角处含着微笑,配合相框周围摆放的洁白如玉的百合花,看起来老师是在花丛中一直笑看大家。
百合代表母爱的光辉。
众人再回忆,大家记忆里的鲁老师是无论在家里或是在工作场所或是在亲朋好友中,均如母亲一般照顾着所有年轻后辈们。
据说,这张照片是鲁老师留在这人世间唯一的孙子张书平挑选的。可见奶奶是什么样的为人形象是牢牢铭刻在张书平心里了。
一想到这张家最终只余下这一滴血脉,来到的人更是悲哉心头上愤怒不已,想着这死神太过分,俨然专门是对着一生为医为世人谋生的张家人往死里虐。
来瞻仰的大佬们与老师家属说话,确切地说是与张大佬说话,一个个低声表示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助一定要沟通。
张大佬严肃地说道:“我的侄子,当然是我会照看他一辈子的。”
这样的事儿,是他爸妈张老师鲁老师都无需对他多说一句的。他张大佬有这个能力并且肯定责无旁贷照顾好侄子。
跪在家属最前列的张书平,全身披麻戴孝,一边聆听小叔和他人的交谈,年轻的面容肃穆到有些刻板。
张太太早在接到噩耗时火速带两个儿子归国,时而给老公的侄子递下水喝,安慰安慰,自己的儿子肯定顾不上。
张大佬两个年纪小的双胞胎儿子是跟张大佬一样的皮性,今天一反常态不能不乖。两个低垂的脑袋显示出皮孩子的心情此刻同是哀伤到不得了。
两孩子默默地擦眼泪中,心里知晓:很好很好的奶奶走了以后,没人能再帮他们在父亲面前说话了呢。
跟随任老师进去告别的同学们见到此情此景。潘世华同学先受不住,跑出去了。这个场面令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需要找个地方安静地哭一阵。
看着跑出去的潘同学,谢婉莹联想起潘同学对她说过的话,回头再望向照片里鲁老师微笑的脸,眼里的光默然流动着。
人群按照秩序依次进入与逝者告别,再退出到外面空地里。大多数人哀伤难忍,站在葬礼大厅门外久久不愿意离开。
人来人往的宾客中,谢婉莹看见了陆续抵达的国协老师们师兄师姐们。
谭老师的作风是快,来得比他们班更早,参加完告别仪式后赶着回医院工作。
今天并不是休息日啊。
高师兄逗留了会儿不得不走。
当领导的沈景晖比较抽得出空,在现场和其他人包括家属交流阵再说。
普外二的人来了,普外一的人更是会来。应说整个国协没有一个科室的人会落下不来的,内科外科后勤科室人人皆到。
她的发小吴丽璇跟着殷医生及泌尿外科的人来了。
发现她在,吴丽璇走来与她说话。此时麻醉科的人到了以后,大师姐柳静云走来与她们两个站一起。如消化内科、神经外科、心胸外科等科室集体到达的,由各科主任亲自带队。
能见到,曹师兄自然是贯来的仪容整洁衣装得体,黄师兄面色紧张到成木板。最叫人惊讶的是,平常不爱穿西装打领带的宋医生规规矩矩地穿了套上好的黑色西服,瞬间懒猫变再正经不过的黑猫,是极为罕见的一幕。
足以可见鲁老师最大的魔力在于能让所有学生见到她即爱上她。好比随任师兄回国的姚医生左医生,与鲁老师打交道的日子并不长,但那天在机场初听见噩耗时一样被炸懵了。
左医生今天在角落里偷偷和姚医生抱怨着:“他们知道,没告诉我们。”
那是,早就有传闻说之前任师兄有提前回国一段时间,在某岛帮张大佬替鲁老师看病怎会不知鲁老师的病情有多严重。
据此吴丽璇的眼光偷偷望着她们两个女医生,有话要问但是不敢大声问。
其他国协人在院子里议论的声越来越大,俨然是全回过味来那天为何病人会骤然去世。
“老师本来就有心脏病。张华耀和国陟是故意的对不对,他们故意不给老师治心脏?”
“以张华耀作为心脏科权威的本事,他想彻底治好老师的心脏病能不容易吗?”
“他为什么不治?”
“因为老师骨转移全身扩散了吗?”
是这样吗?吴丽璇的目光里吞着口水望向当医生的发小。
谢婉莹先给不是学医的发小解释清楚,这绝不是故意让人死。
简单来说,张大佬选择了一种技术性的临终关怀。
对于那些已经毫无法子能治好病的绝症病人,有时候治疗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成为病人死前备受折磨的一种痛苦。于是医学开始更关注病人死亡前的人生末期生活质量而不是一昧只讲求治病,在病人的要求之下做舒缓治疗而不再采取积极疗法,叫做临终关怀。可以说,临终关怀是医学一种科学精神的体现。
骨转移全身扩散后的病人是很痛苦的,会来不及等到被癌症夺去性命会先痛到天天生不如死,到最终各种止痛药都无效。因此有的病人甚至不辞千里到国外寻求合法的安乐死。
鲁老师作为医学大佬早从一开始就想到自己可能有这样的一天,不想治,不想让自己变成和自己老公死之前那样被病魔折磨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个与病魔抗争抗争大半辈子的医学人,死在病魔手里死到如此毫无尊严,不如早点死去。
为此光第一次手术众人均劝了鲁老师许久。
所以与其说是张大佬的抉择,不如说更可能是鲁老师自己的意愿和对儿子的委托。
不彻底治疗病人的心脏病,尊重病人的心愿,不让病人再承受手术的风险和痛苦,采取姑息疗法,最终让病人在睡梦中安详自然去世,同时避免了生不如死的癌症末期人生。这是张大佬这个心脏科医学大佬儿子唯一能帮母亲做的事。
从这点而言,张大佬并没有对病人做错任何事情。
国协人没法接受的是:
“张华耀该早点告诉我们的,他为什么不说?!”
被国协投诉的张大佬是不说话的。
国陟的人理所当然为自己领导和自己抱一肚子的冤枉。
事实上肯定是,张大佬平日里都被国协厌恶上了,说出来于他而言无所谓的,是病人不让说。
很多国协人心里深藏着对张玉清老师治疗期间的那份遗憾,让他们再采取如当年对待张玉清老师那样对死神的投降策略,说实在话很难再做到。
鲁老师清楚这帮国协的学生是无法接受她的选择的,干脆不说最好。
不管怎样,现在这个结局让国协人更加难以忍受,毕竟个个早想着,想好了:
“我早就计划好了,如果哪天鲁老师入院治疗,在她最后的那段日子一定要在她病床前守着。”
只是鲁老师是多好的那个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学生们为了她做这种事情,情愿突然逝去避免给学生带来麻烦。
想到此处,遍地静默,众人是心肺撕裂。如李晓冰愈加泣不成声。于父再一次哭晕过去了。
柳静云替二师妹愁死了。
个个分析出了张大佬是故意帮母亲隐瞒,协助张大佬隐瞒的人大概率是要被那些不愿意被隐瞒的人抱怨上了。
刚好何香瑜去了国陟后专门负责鲁老师的病理报告,相当于说她帮张大佬隐瞒部分真相是毋庸置疑的铁证如山。国协人全知道这事儿的。
拿起手机,背对着众人再给二师妹拨个电话过去,柳静云问声:“你来了没有,香瑜?”
“我等人走的差不多再来。”何香瑜说道。
“你是不是哭了,我听你的声音很哑。”
说到伤心程度,谢婉莹相信二师姐绝对不亚于其他人,而且二师姐自己曾经说过去国陟工作也是为了能在鲁老师的事上尽一份力。
后面吴院长、梁院长等大领导们来到,大家才不再当众议论下去。
夜幕降临,快进到即将深夜,夜晚十点半钟。
何香瑜驾车来到殡仪馆。
这个时间点,如她所料,大门口处及附近停车场的车所剩无几,大部分来宾人已经走了。
应该碰不到人了,果断下车,拎着包一路小跑进入馆内生怕赶不上。
到了礼堂门口接到大师姐打来的电话,何香瑜用脖子下巴夹着手机说电话。
“香瑜,你去了没有?今天是和老师告别的最后一天日子,你总得去一趟。”柳静云催促她,担心她不去要后悔一辈子的。
“我来了的,大师姐。”何香瑜说,另一只手从包里取出包好的白事红包放到门口的桌面上,准备登记后进入礼堂瞻仰。
“我和你说,我听他们说,陶师兄他还没走的——”知道她最不想见到谁,柳静云补充道。
啊?何香瑜惊一下,飞速转身,双目视线朝屋内偷射过去的刹那,不用一点儿误差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站立在老师的遗照面前,好似变成了尊石像似的,他这样的姿态不知是保持多久时间了。
何香瑜感受到自己的心头,一寸寸地被割着了。
“何医生来了。”有人看见她,和她打起招呼。
这个声音,让站在那儿的陶智杰微眯下双眼。
硬着头皮,何香瑜走进礼堂,来到老师的遗照面前三鞠躬。第三个鞠躬后,她久久抬不起身来,见他站在她旁边没挪半步。
她的心尖处猛然加速抖动,一种直觉似在告诉她:他站在这里没走,或许只是为了等她到来。
“香瑜,我们出去聊两句。”
他开口说话了,第一次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何香瑜慢慢直起身,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深呼吸两口。”
他像上次那样,以医生的口吻对她说。
何香瑜想抬起手猛打自己的脸两下:太丢人了。
转身,跟在他身后走到外面的院子。
两人一路走到院子里角落的那棵百年大树底下。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灯光照射进来,加上今晚的月儿是藏到乌云里去了。这样最好,何香瑜心想,没人能看到她的狼狈样。
足以看出他真心是个体贴温柔的人,如鲁老师说的是一个心细如发的男人。
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她的视线努力地依稀辨认着不远处他的模样。
他对着她露出的侧脸轮廓是仰望着,在抬头望着大树和夜空,默然的姿态和刚在礼堂内一致,俨然是在与天上的老师说话。
他和老师在心里头说了什么吗?她猜,但猜不出来。他英俊的面容在夜中如此模糊不清,让她看不清摸不着。
回顾起来她始终和大多数人一样从来别想摸到他的想法,否则不会个个说他是一尊高深莫测的佛。
寂静中听到他温润的嗓音开启:“听说李医生向你求婚了。”
完全想不到他要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何香瑜的面色白了下。
“李医生是个很好的人,很了解你。”陶智杰说。
“我,和他——”何香瑜的嘴唇张着,是脑袋里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在说什么,谁让他说的话把她全打蒙了。
“我并不了解你。”
终于当他吐出这句时,如道雷劈了下来,当场要把她劈成两半。
是的,他无法明白,为什么之前在他一再地要求探索之下,她继续选择对他隐瞒,自始自终站在张华耀的阵营里头。
他想象中的人生伴侣不是这样的,至少会选择信赖他,私下告诉他,相信他有能力处理好一切事宜。爱一个人,喜欢一个人,连对他的一点信任都没有怎么行呢。
哪怕是小师妹谢婉莹都会在与他人的接触中透露出点信息给人安抚,而不是如她这般完全三缄其口只知道躲着避着,整个做贼心虚态。
哪怕躲着避着,麻烦也学学谢小师妹聪明到变笨了会主动露个马脚,这样能显示出你的感情是一直在意我们的。参考当年谢小师妹的表哥求医事件。
莫怪所有人认定她是国协的叛徒,一心忠心耿耿于张大佬了,所以她能同张大佬一块做到了无隙可乘。
(谢婉莹:我到底是重生过吃过些亏懂得处世之道的,陶师兄你拿我标准去要求实则灵魂比我年轻多了去的二师姐,这——)
“陶师兄,我,我——”何香瑜一口气快吸不上来了。她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的,她可以发誓她一直很在意他和国协的老师们对她的想法,他的脑子只要想一想都知道,她怎能不在意他的想法。
说来说去两个人脑子的思路缺少了能沟通无阻的那条路径。
如他所言,他不了解她也没法了解她。
今天找她谈话,也是为了给老师一个交代。他这个陶学生是努力地去尝试过了,但很可惜,以他金牌带教的能力都没法搞明白对方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目光从夜空中收回来后,陶智杰转身,走回礼堂。
何香瑜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她想过的任何版本都不是如今晚上的这样。
曾想过他可能会铁面无私地拒绝她的情意,怎都没想到原来他曾经愿意主动接近她的心的。结果是她的错吗?全是她自己的错了吗?
咚咚咚,一个人影急速地冲进殡仪馆内。
不一刻只听李孝深医生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香瑜——”
他真的好体贴,把向她求婚了解她的男人都给叫来了。何香瑜的脸掉到没任何一点血色。
“香瑜,你的手好冷。”李孝深抓住她的手用力地呵着热气,担心地握紧着。
“走,走。”何香瑜只能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了。
爱情最残酷的地方在于,你爱的那个人永远说爱不了你。
天下多的是成不了情侣的男女,彼此有点儿感情都是弥足珍贵要好好珍惜。
据说那晚上二师姐坐着李医生的车离开,之后李医生前往国陟应聘决定留在国内。这是谢婉莹回到学校同其他要提前毕业的同学一块准备论文答辩时,听赵兆伟他们提供的消息。
当晚具体发生什么事儿,包括她谢婉莹在内,一般人是无人敢探究的。
只有张大佬因为是那天活动的主人,于情于理需要打个电话去问问:“陶医生,你把人气走的吗?”
陶智杰回答的很镇定:“你那天晚上不是在吗?”
你看见了还来问我怎么回事,好你这个始作俑者。
张华耀:你郎无意来怪我?我不是没帮你们牵过线!
高手过招是这样了……
转眼,学校论文答辩结束,毕业证书学位证书到手。
早参加过单位考试并通过的同学,先一步进入就业单位开始培训和工作。例如先前说到的岳班长、耿永哲、张得胜、李启安、魏尚泉、鲁瑜同学,进了国协各科。冯一聪赵兆伟如愿以偿进入了国陟。让大家有点儿意外的是,很讨厌张大佬的林昊同学最终同样选择了应聘国陟。
班里拿到证书在等待就业的同学只剩下谢同学和潘同学两位。
其他同学见状一点都不同情这两人:“他们两个是等着那些单位拿轿子抬着他们如供大神抬进去的。”
谢同学潘同学:别乱说啊。
准备供大神的各大单位为大神们开出的优厚物质单罗列出来了。
先是国陟张大佬亲自拟定的:
为这两人设立单独的办公室研究室实验室,额外的研究项目分成激励奖金,两位想去科室工作随便两位自己决定。以后两位有什么工作上生活上的特殊要求均可以直接找他张大佬谈。
这?听都知道绝对不是普通医学毕业生的就业待遇。
是挖人家其它单位大佬跳槽的条件!
莫怪班上其他同学熟知两人实力的,早说这两位是等着单位们供大神。
张大佬有必要如此款待两位国协毕业生吗?不怕这种条件被单位里其他同事听见后斤斤计较心生不满?
刚毕业的学生拿到大佬的条件是天生的叫人心生妒忌。
说到单位这样招人的事儿真不是现在才有的。
想他张大佬当初毕业被国陟挖,国陟给他张大佬开出的条件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同样如此丰厚。
而且国陟里的人从不认为挖他张大佬过来是亏本,反而是大大地赚了,之后数年事实证明如此。
无论哪个年代最缺的是什么?是人才。自己不太行,单位出资招个厉害的人带自己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儿谁不想,谁会妒忌谁妒忌谁是白痴。
国陟没人是傻蛋没人会妒忌,相反,一帮国陟人是嫌弃张大佬给人开的报酬不够优厚呢。这些人天天在张大佬和梁院长耳朵边吹风,需要再加码,不能让数年才出一个的天才跑了。
人类是特别有意思的群居体,只要有一个开始抢,其他人不抢都不行了,会有莫名焦虑症。
吴院长的焦虑呈现直线上升的趋势。
杨科长随即被吴院长急急招来商议,让他呼叫计划里的“美男”过来。
“曹勇医生不接电话,短信发来说他早和院长你拟好赌约,不用再说二话。”杨科长拿着打不通对面的手机转述。
“曹勇他懂不懂,究竟懂不懂!”被叫不用二话的吴院长,气得急得用手大拍桌子,“这事情关系到医院未来的发展前途,个人要明白个人和集体的关系是共存亡的关系,个人要懂得为集体忍耐。”
“曹勇医生说他懂的,他是神经外科医生怎会不懂,所以一早和院长您说了,勉强人家去哪个科是不行的。这不符合医学常识。院长强人所难是在违背科学精神要被批判的。”
被下属单面指出他这个医生不尊重医学,吴院长的老脸辣红辣红的,坐在办公椅子上两只手掌使劲儿擦脸。
杨科长对此是无法说句话的,应该说不知站谁好。
两方吧,各有各的观点,都没错。
曹勇医生做事是专业,在专业上出了名的比谢同学更一根筋更敢直言。身为神经外科专科医生,曹医生在专科临床上看多了因被勉强而得病的病人病例,因此不可能支持老顽童的策略。
吴院长当院长不容易,儿科这个领域最缺人才,国协在儿科毫无传统优势,想跟其它医院抢人太难,否则不会把主意打到这里。
“找曹医生不行,找陶医生去说说。”吴院长转头要找其他人当说客,想着总不会个个敢像曹勇敢顶他院长的嘴。
没曹勇的勇气,但个个会躲啊。
国协里的每个人避着院长电话,说明没人准备帮他吴院长当说客的。
按照正义感十足的泌尿外科韦教授说:吴院长你这家伙,是只差大家骂你欺负自己人呢。
为何这么说?
想你吴院长上其它家医学院挖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态度的。
比如挖北都才子过来的时候,可曾要求过宋医生非得去小儿外科。不说远的再说最近的事,挖国都的段三宝医生到国协,人家博士期间研读的是正儿八经的儿科外科,结果段医生都没被你要求去小儿外科,而是段医生要去哪个科就去哪个科工作。
换到自己医学院的毕业生,你吴院长压根儿觉得不需要珍惜了是不是?
果然是人类的劣根性,永远是吃着自己碗里看着别人家锅里的最好。
吴院长这样的心态放在各大招聘单位里头是相当常见:对待自己人永远比对待其他人苛刻到百倍不止,总以为自己人不需要丰厚条件只需要用点感情是看得起你了。
众人和曹勇更严肃更专业的说法是:我们批判你吴院长违背科学精神违背良心,可想而知你等着被反噬吧。
反噬的后果很快来了。吴院长是别想坐得住。
听说其它单位在国陟开出的条件上加码了。
如国都系的医院抢起人来丝毫不比他国协的领导手软,平怀说准备给两位年轻大神提供人才房,而且不是国协那种旧楼宿舍而是热门的小区电梯房。说是只要两位大神愿意在平怀心脏中心工作满五年,人才房直接无条件送。
首都的好房子新房子从来没有便宜过的好不好,这送的是大钱。
平怀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开的条件太阔绰,因为国外给谢同学开的条件才叫做恐怖。
苏力玛所在的高校为全世界排名前十的大学,给谢同学开出的条件是送实验室送项目资金再送房子送一年多少钱奖金,再直接送学位职称。
谢同学在国际上但凡露过一次脸,世界顶级大佬全记住她了,都知道她兜里揣着科技宝库。
“你——”那天吴院长跑回家,要求媳妇蒋英同志准备顿丰盛晚餐,“我要在家里招待可能有史以来最贵的贵客。”
蒋英同志听到老公这话,表示十分吃惊:你招待贵客不找五星级酒店,找我这个老婆做饭?你认为我这个老婆做饭能比得上五星级大厨吗?
“哎。”吴院长摆摆手让媳妇不要废话,“人,终究要谈感情的,否则你请人家五星级酒店人家也不去人家吃得也不开心。”
五星级酒店有什么好,吃个饭不见得自由,不如在家里搞个火锅,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对方来吃顿饭会发现,他吴院长是个好说话的老头子的。
蒋英同志抓住机会嘻笑下老公了:“你打算以什么名义请她来吃饭,是吴老师请学生吃饭吗?”
“对对对。”早已焦头烂额的吴院长顾不上自己丢不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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